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送正本

来源:校庆回忆录发布时间:2010-11-11 字体: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                      □ 屈演文
    李正本同志离我们远行了。春节过后一些日子,他的病情减缓趋好。他高兴地告诉朋友,已能下床走走,“欢迎晤谈”。使大家极为欣慰。以喜悦之情祝寿,随着大地春回,他的健康会得到新的转机。然而,我们终于未能抵挡住日渐逼近的噩耗。
    他在病中一再嘱咐家人:我喜欢平静,让我平静的离开。不要告别式、不要花圈,不要惊动别人。尽管一再简省,婉辞,还是有许多人到医院、家中、到灵堂吊唁、送行。人们众口一辞地叹他:“大好人”,“大老实人”,“正经人”。原校党委副书记、校老协党总支书记郝侠君教授说,正本的一生是“堂堂正正做人,本本分分做事”。原校党委副书记吴显海口述一副挽联:“仰天俯地,无愧无怍;灭断烦恼,归于自然”。在老干处悉心关照下,许多年事已高、疾病缠身的老同事、老朋友来了。他们不顾劝阻,相互扶持,与正本作最后的告别。学报编辑部的同事们也来了。看着长息安卧的故人,禁不住热泪沾臆,哀思难已。
   正本没有担任过高官显职,也似乎没有做过轰轰烈烈的大事,甚至很少有激昂慷慨,豪言壮语。但无论是领导,还是同事、属下,是官还是兵、是老还是少,认同他,亲和他。他好接近,好说话,好共事。正本长我十余岁,曾经是我的直接领导。无论年龄、学问、经验,我都是他的学生辈。但几十年来,我跟着众多师辈的人,直称其名讳:“正本”。由少及老,从来没有改过口,也从来没觉得不自然。
    但他不是没有原则是非的好好先生。我印象很深的是,他这样一个冲淡、平和的人,谈起“左”的路线、思想风气对国家、人民的祸害,常常义愤填膺,予以痛斥。对于假大空、教条主义、形式主义、公式化、帮八股,更是深恶痛绝,忍不住讥讽、批判。成为他这位“正经先生”少有的感情外露、形于辞色的时候。在学报工作中,他总是强调联系实际、实事求是,求实创新,陈言务去。对于编辑、校对等日常工作,事必躬亲,力求精到。八十年代初,他常常和周景明一起当搬运工,从印刷厂把刊物用板车、三轮车拖运到火车站邮局。发现工作中的错误缺点,批评帮助,不讲情面。
    他是我校报刊编辑部的元老。1950年即担任中原大学编委会通采组长。亲手创办了亦报亦刊的《中大生活》。先后在《学习与改造》、《湖北大学》校刊、校报任编辑。担任《理论与实践》及其后的我校学报的副主编、主编。他毕生为文,从编,任教;教书,写书,编书;恋于书,痴于书。博览群书,满腹经纶。有敏锐清醒的政治头脑,深厚丰富的学养积累,豁达透彻的观点见解。深水不响,他一点也不“淌”。在表面看,他是那么平凡,普通,随意。他并不是学经济的,但勤于攻研思考。虚怀若谷,兢兢业业,临深履薄。在任主编期间,学报的学术性、专业性日渐突现,学术影响和发行量蒸蒸日上,居于全国前列。张寄涛先生获得孙冶方经济学奖的论文,钟朋荣引起广泛关注的系列文章,都是在他主持下发表的。
    70年代中期,由我主笔的一篇文章,经他编辑修改后在他负责的《理论与实践》杂志上刊登。读过以后,发现篇幅压缩了近三分之一。当时还觉得很是有些意外。若干年后再看,感到多半是把受当时环境影响的一些空话,套话,形式主义的东西删汰了。某些方面,他确实是得风气之先的。
    1991年,我和他一起出差东北。洽谈无间,联句为戏。返回北京财政部招待所时,房间空缺,只能住会议室。房客三教九流,吆五喝六,喳喳呼呼,深夜不能安寝,我曾“打油”四句:“下里巴人俱乐部,下棋玩牌打呼噜。兴浓不知夜深更,无奈雅人皱眉头。”使我意外地是,夜间未能眠好的正本,清晨起来,见到那些玩到夜深的房客留下的几盆洗衣洗脚水,不等服务员来收拾,自己端起盆子就往厕所里跑去倒掉。惊讶感动之余,随笔写下四句打油诗:“下里巴人不文明,留下脏水几大盆。李君正本真殷勤,端起就往厕所倾。”谁知道这位比招待所服务员还勤快的老者,是一位解放前就参加革命,学富五车,年逾花甲的老干部、大学教授呢?
    当时我们还都不宽裕。回忆住地有东北特产人参果出售。虽只五元钱一小盒,我们每人也就买了两三盒。到北京以后,有些失悔,很想再买几盒,可再也碰不到了。遂记道:“宝地喜遇人参果,囊中留恋孔方兄。京华满城觅不见,遗憾懊恼油然生。”正本舍不得多花五元钱为自己买人参果,却花几十元请我们下馆子。当时恰好周景明(时任学报编辑部副主任)出差,与我们在京会合。他照顾老同志,起了大早去车站排队帮我们购了两张返程票。正本很高兴,坚请我和小周吃“肯德基”。这个今天已不罕见的美国小吃,当时在我们印象里几乎就是“贵族”“显宦”,还只有北京一家,是想也不会多想的奢侈品。正本慷慨解囊,我们乐快朵颐。遂记道:“肯德基味喷喷香,咬得孔方崩崩响。弟兄开洋荤高兴,正本倾囊喜洋洋。”
    正本对自己的节俭,严格,一直保持到生命的最后;甚至发展到苛刻的程度。他一直为生病期间较大的医疗开支不安。既然医疗不能根本解决问题,又何必花费国家的金钱呢?这一直是他内心里的“结”。他与医生探讨“安乐死”,认为我国没有这一制度,是一种落后和不健全。他坚持要求医生减少用药,特别是较贵重的药。他坚持要求大家不来、少来看他。
    对于生死,他早就抱持着从容达观的态度。十多年前我们在一起闲谈。他表示自己死后,将不要一切仪式,花圈,告别,甚至骨灰。静悄悄的离开。使我们大吃一惊地是,他竟然说:“我现在就可以立字为据。”并且马上用一张纸写下来。签上名字,郑重其事地交给我们这些后生辈。
    我们到正本家吊唁。夫人彭慧敏告诉我们,后事遵照正本的意愿,一切从简,尽量不给组织和同志们添麻烦。他是安详而又坦然地离开的,家中没有设灵堂。唯一的表示是,夫人将数年前在云南虎跳峡,亲手所摄的一张彩照放大,加了镜框,作为纪念。照片中的正本,白衬衣束于深蓝的长裤中,直立于峡涛奔流、浪花飞溅的青峰翠谷之中。经历沧桑而又依然年轻。淡定豁达而又十分精神。画面流淌充溢一片勃勃盎然的生机。太完美了!这正是漫漫人生长途中的正本,正是永远鲜活亲近的正本。
    正本,你没有远走!
                 
  2004年3月12—15日
 
 
 
 
 
我的遗嘱
    人生自古谁无死。我如死后,一切形式主义的做法如成立治丧组织,开追悼会,与遗体告别等一概免除,自愿将遗体捐献医院作解剖之用。如故意逆我意志而行,我若九泉有知,定当愤愤不已。
 
   李正本
1990年6月23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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