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胡雁亭
我今年七十六岁了,但十七岁时的事情常萦绕于心。当年有几件小事,回忆起来仍使我非常激动。
1949年6月中原大学文工团随大军南下,到武汉后,我们住在一家好像是倒闭了的大饭店里,房子很大,但是又脏又破,空空荡荡的。一天行军的劳累,我们也没有多想,打开被包就睡了。一夜鼾睡,第二天早晨醒来,大家都惊呆了:好多人一夜之间都变成了麻脸,而且脸上的麻点都还是红的。大家都觉得奇怪,后来感到麻点又痒又痛。噢,原来是武汉市的蚊子,好厉害呀!我们也因为太累太困了,睡得像“死人”一样,连几千只蚊子叮咬我们都不知道。第二天,每人发了一块蚊帐布,但是只能蒙着头而已。看到人家四野来的人:董志恒、海晨、梁沛新每人都有一顶完整的大蚊帐,我们真是羡慕极了。可是谁也没有怨言,照样是工作、睡觉两不误。
在刚刚解放的武汉,我们进城以后,首先是游行演出,宣传共产党和解放军的政策,庆祝武汉解放,安抚民心。我们的秧歌队(其中有演出剧目《夫妻识字》、《兄妹开荒》等),当时几乎把武汉的大马路都走遍了。大概是一个星期左右,天天都是走呀演呀、演呀走呀。我们早上高高兴兴出去,晚上快快乐乐地回来,也不觉得累。最让我们佩服的是当时已经很有名气的大艺术家崔嵬,他也和我们一样。参加这样的活动,让我们得到很大的鼓舞。更让我难忘的是有一天,大概是宣传日的最后一天,在汉口演出完后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,轮渡已经停渡了,怎么办?最后决定雇小船过江。那是很危险的,但是我们不怕。走到长江岸边,看到宽宽的江面、滚滚的波浪,啊,长江,今晚我们就要踏着你乘风破浪了!面对浩瀚的江面,波涛滚滚的江水,十人一条小船,一共十几条小船浩浩荡荡出发了。飘流在波涛汹涌的大江上,大家一点也不害怕,连船夫也被感染得放开了手,和我们一起欣赏当空的皓月、亮如白昼的夜景。我们对着银月,对着大江,对着夜空,毫无倦意,放声歌唱、畅谈、忘情地欢笑,笑声歌声响彻云霄,飘荡在大江的夜空里。啊,那时年青的姑娘小伙子们多么天真、多么浪漫啊!
看到过电影里的豪华大游船,当时我们只是看它漂亮、美观,但是并不羡慕,反而觉得那是资产阶级的奢侈品。而我们乐意坐着大通舱的货船赶去黄石,为煤矿、为钢厂的工人阶级演出。我记得很清楚,在大通舱的地铺上,我们男同志穿着灰色粗布中山装,女同志穿的是灰色粗布列宁服,大家都是和衣而睡。男同志以我为第一名,按秩序向西排着队,一个一个的挨着睡;女同志以郑小瑛为第一名,依次向东,排着队一个一个顺着睡。我和郑小瑛相隔有两米多远,就这么简单,解决了睡觉的大问题。哗啦、哗啦,听着长江波浪有节奏地、均匀地拍打着船舷,我们慢慢地进入了梦乡。
在黄石演出的剧目,叫什么名字我已经忘记了,只记得肖洒扮演剧中的一个可怜的疯子,王欣演的是一个小兵。随着剧情的发展,由曲六乙扮演的一个军官扇了小兵一个耳光,实实在在真打在了扮小兵的王欣脸上,而且打得声音很响。这一下可把王欣气炸了,从此坚决不再演戏,一定要改行到乐队去,拉起了小提琴。后来经过他的刻苦钻研,最终成了小提琴家。王欣与我一样大,也有七十六岁了。
以上只写了几段小故事,其实发生在我们当时生活中的有趣的事多着呢!那时候穷,但穷得踏实,苦得心甜,纯得纯真,活得诚信,廉的廉洁,简的简朴,崇高的理想,干干净净的自我,这一切难道不值得我们回忆吗?
|
编辑:
转载本网文章请注明出处